第九章 折磨 (第2/2页)

伟大，也绝不可能战胜用信念和意志修筑起来的宏伟高墙。在每个人天生就已拥有的善念面前，些许罪恶的想法也都只是可以去克服的嗔念而已。

    但……但真的这么简单吗？

    “你要知道。吴警官。”陈凌曾经对他这么说过。“你觉得罪恶感很好去抑制对吗？你大可仔细审视下自己的内心。即使纯粹高贵如你，你难道就一丝邪念都没有？”

    “你难道不渴望于荣华富贵？你难道不想衣食无忧？”

    “你难道没有欲望？你觉得女人都是聊胜于无的无所谓的存在？”

    “更甚至……你对那些罪大恶极的人，真的没有一点报复的想法吗？你难道不想用各种各样恐怖的刑罚，去惩治他们吗？”

    “我想你会。吴警官。”他轻轻抽了口烟。“但我们是警察。某种意义上，我们被限制了这种欲望的产生和实现。因为我们要让别人相信正义永生不灭。”

    “那……陈队，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？”

    “意义么。”他的眼神迷离无踪。“当别人有一天做错事了。但你有一天做错事了。尽可能地去思考他的动机。因为恶念，每个人都会有。”

    恶念，每个人都会有。

    吴天明有些明白了罪恶一直以来都滋生泛滥的原因。其实人这种生物一直以来都不纯粹吧。跟机器人不同，人的性格是由经历去造就的，而不是被定义的。而过去的经历，却往往都会被掩埋。

    所以你不明白。你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作恶，多端。

    “我们……该怎么办？”

    身边的一位警员如是喃喃道。A组遭遇突袭的消息，整个专案组都已知晓。和预料的一样，每个人的脸上都被一种深灰色填充。时间已近黄昏，冷雨却从未停歇。这种气氛无疑会让人感觉压抑。

    “还能怎么办。先救人！”吴天明的声音分外沙哑。“救护车呢？赶过去没有？”

    “吴副组。救护车已经第一时间联系好了。他们已经立刻出发。”

    “爆破科的专家也在马不停蹄地准备出动。为最差的结果考虑，法医申请出动。”

    “但这可能不需要我来批准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。副组。张保国局长……目前已正式接派此案。全局五名法医已全体进发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吴天明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。这专属于初夏的湿润与荒凉，竟让他浑身颤抖。张局长的参与，代表着全局力量的投入。如果已经重视到了这种地步，就绝不是草草收场所能解决的了。这意味着一种坚决，一种绝不妥协的意念。

    吴天明不知道自己该作出什么样的表情。其实他一直渴望这样的大案能让自己出人头地，能发挥自己的才能跟天赋，能让自己的刑警职业生涯充实而有意义。但如今，当真的卷进这种事件的时候，他却又有些不坚定了起来。

    因为……你无论再怎样去幻想和期待，都抵不过现实给人的这一种荒诞，恐怖，跟错觉。

    突然，整个专案组的刑警们都已站起身并立正敬礼。吴天明反应慢了一拍，却也迅速跟进。虚掩着的门口，一个健硕的身影正踱着步子走进。

    “张局好！”

    这种敬意近乎异口同声。虽然……这种声音较以往比，有些意料之中的低沉。

    “好。大家好。”

    张保国向大家点头致意。他能深刻地明白他们的心情。一幕痛苦的画卷正在展开，而真相正在揭露它的伤疤。

    他逐渐有些看清了。他逐渐有些明白刑警们所面对的阴谋。

    “李温遇袭的事情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了。在我给他的三天时间里，这才刚刚到第一天的黄昏，却就遭遇了这样的报复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我们面临的恶意是什么。只是……他一定会有迹可循。”

    “同志们。整个高源市警局将参与对此案的全力调查。不过为免扩大声势，还请保密该条消息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有什么情况……及时向我汇报。以及等待李温的回归。”

    “我会找出真相以及尽我所能地，护大家周全。”

    “辛苦了。”

    自始至终，他的表情都没变化过。他漫步出门，将手心握成拳，又逐渐放松。他的警服在冰冷的空间中留下一片黑翼与冷峻，随后消失在黯淡的楼道中。

    吴天明记得，记得这位三十三年刑警生涯的局长所饱经的风霜。他早已习惯了对一切苦难甘之若饴。

    但……

    但他如今的悲愤和痛苦……还有无尽的愤怒，竟是那样充满张力。

    有那么一瞬间，吴天明有种恍惚的错觉。

    你经受过怎样的折磨，才会对一切都已经无所谓？

    你已经无所谓到了什么地步……才会忍受这样的折磨？

    张局长。我不知道你过去的事。

    但我又知道————

    你永远站在真相那一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