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7 拉斯蒂涅 (第3/4页)

少，今年晚自习放的是宝可梦的最新剧场版。我没什么大的期待，但也乐意看看，叶芮阳也不会像上回那样想冲上去关电脑了。不过，既然答应了涛涛，就不能反悔。电影一放，借着黑暗的掩护，我们俩溜出了教室，跑到了实验楼那里，在老枫杨树下停住了脚步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啦？有什么事就说吧。”我靠着枫杨树，用后背蹭了蹭它起伏的树皮，挺舒服的，像在做按摩，不经意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。

    “嗯……只告诉你一个人。”他有些迟疑不定。涛涛本比我高一些，但是我站到了树根上，他没有走上来，反倒是我在“俯视”他了，连影子也被拉得长长的。

    “柯柯，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在一中期中考试了。”

    “啥？”

    我看到自己的影子颤动了，刚刚还舒展着的四肢瞬间僵硬得很。

    “你这是什么意思啊？”见他低头不语，我连忙追问。

    “我要转校。”他说得很平静，头稍稍歪着，望向我。那对黑亮的眼睛告诉我，不是开玩笑，也不是骗人。

    无疑是个惊雷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？你成绩明明好多了呀！你要还是觉得有点跟不上，我们会帮你的嘛！我，叶老大，米乐，还有学学，大家不都很乐意吗？干嘛要走呀！”我越说越急，或许是隐隐之中感觉到涛涛这话背后不可动摇的命运与决定了，“你别走，没有人想让你走的。是谁要你走的？别听他的！”

    有那么一刻，我怀疑了几位老师，是那几位最喜欢谈“一分干掉一千人”的。难道说这注定要被干掉的一千人不只会在考场上被干掉，还得在现实中被干掉吗？而且是从我们的身边开始的？

    “如果我告诉你，那个想让我走的人是我自己呢？”他笑了笑，又挠挠头发，脸上的表情比我轻松多了。

    “你别走！”我从树根上跳下来，径直拽住了他的两根胳膊，似乎还摇了两下，“你是我们的朋友呀，大家都那么关心你，你怎么能丢下我们跑掉呢？”

    我一定是慌了，口不择言，好像涛涛欠了我们似的。或许当时我真是这么想的吧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，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。我也知道自己的想法非常自私，但我没有办法。”他咬了咬下嘴唇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没有办法？世界上怎么可能有没办法的事？是你自己不愿意去想！你告诉我，告诉我！我能帮你的！”我的声音大了许多，又急又气，脑袋准烫得冒烟，背上也要出汗了，心里恨不得将想象中要把我同学逼走的人撕成碎片。

    “柯柯，我明白你的好心。但我也是个有良心的人，是吧？我很感谢大家给我的帮助，尤其感谢你。只是，人要靠自己的努力生活呀，不能一辈子依赖别人，对不对？每个人都有自尊心。要帮也只能帮一次，帮太多就不是帮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管！我愿意！什么一次两次多少次的，胡说八道！”

    有那么一刻，我回到了以前那种肆无忌惮耍脾气的状态，找我来谈心的涛涛倒成了安慰我的人。他慢慢拍着我的肩，“柯柯”、“柯柯”，低低地喊个不停，像在哄小孩睡觉，直到我不再乱喊乱叫。真丢人，还好只有他能看见。或许他对我很失望吧，我只是在无理取闹，完全不顾及他的感受。但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一位朋友了，又是那么突然地失去。就又那么几分钟，我完全失去了冷静，自然也失去了体面。我很讨厌自己，尤其讨厌爱哭的毛病。从幼儿园开始，我就特别害怕自己当着别人的面哭，男孩子哭鼻子是要被大家嘲笑的。可是我总控制不住，弦弦跟我说长大了就会好的。他是骗子，一点都没好过。只是我后来发现，只要不把自己的事告诉别人，我就不会在别人面前哭了。可涛涛的几句话是这么让我难受，好像是命中注定、完全无法挽回似的。

    “我很感动，柯柯，我知道你们都想让我留下来，我也不想和你们分开。这件事我想了很久，也跟爸妈和刘老师商量过了。我要找一个更适合我的学校。”

    “一中明明就很适合你，一中是全市最好的学校！”

    “但我可能不是很适合读书，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考试的，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说谎！你进步很大了，在别的学校起码是班级前十！不要骗我！你就是在找借口！考试是最适合我们的路子，好好读书不比别的强吗？”

    我打断了他。此时此刻，无论他讲什么，我都会无一例外地反驳回去，哪怕用我平时不那么喜欢的大人的话反驳。我起了一种错觉，仿佛我驳倒了他便可以成功将他留下来。我不知道。我不清楚我要做什么才能把他留住。我不想让他离开。临近夏日的夜空还没有聚集起闷热，但我感觉自己贴身的那件衣服已经湿了。我需要一点水，或者一点风。嗓子有点疼了。

    他笑了，大概是望到了我这副委屈巴巴又焦虑不安的样子吧。我准像是趴在地上的沙皮狗或者法国斗牛犬，脸都要皱起来了。

    “我确实在找借口。”他无奈地摊手承认了，“其实跟成绩没多大关系。我是想选个离家近点的学校。我meimei9月就要上小学了，爸爸在外面，mama身体不太好，家里没个人总不行的。我准备去新建中学，就在家门口。这样我每天能接送meimei，还能给家里做饭，mama的负担会小很多。你也看到了，从上学期开始我就在家和学校两头跑，两边实在有点远了，我累了，想偷偷懒。”

    “你好残忍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意思？”

    “你是想牺牲自己去照顾家里人，不是吗？但是，你家人真的承担得了这么大的牺牲吗？谁都知道，一中是好学校，我们能在这里学习是很幸运的，不少人挤破了脑袋都想进来呢，哪能随随便便放弃呀？”我似乎理直气壮，却不敢看他的眼睛，“要是你meimei长大了，发现哥哥为了接送自己上学，离开了他的朋友，放弃了学习，她会怎么想？你考虑过meimei的感受吗？她一定会很难过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会放弃学习的。去新建也挺好的，能省下很多时间来学习。平时我总觉得时间不够用，上厕所都匆匆忙忙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也不能这样牺牲自己呀。”我还在抹着眼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