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人人都有罪恶 (第1/1页)

    林安琪曾经在一家黑网吧住了很久。

    老板是一个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胖大叔。

    “他的灵魂看上去很虚弱，还散发着一股石楠花的气味。”小魔鬼是这样说的。

    她没想签订契约，也就没暴露自己魔鬼的身份，她说是离家出走的学生，白天要上学，请求老板能收留她住几晚。

    如此青春靓丽的美少女，老板欣然同意。

    黑网吧自然不是什么休息的好地方，满屋子的烟味，还有通宵的人时不时发出激动的吼叫。

    不过当时林安琪实在是无处可去，旅馆都要做生意的，谁会免费让人白住，就算林安琪偶尔有钱的时候......她也没有身份证啊。

    “你为什么不自己做一个？”林七开着车，目不斜视：“以魔鬼的能耐应该很简单吧？”

    “我做过呀，可是他们拿机器一刷发现根本刷不出来。”

    林七笑了：“那当然，毕竟你没有档案。”

    总而言之，林安琪却是蒙受了胖老板的恩情，在黑网吧的包间里住了一段时间。

    她白天四处乱逛找找有没有适合签订契约的对象，晚上就回到网吧的包间，外面吵吵闹闹，她睡不着觉，索性让胖老板给她开了机子，看看动漫看看剧。

    “哎哎哎，我之前看《来自星星的你》，里面说过炸鸡啤酒来着......带我去吃嘛，我想吃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你知道昨天晚上我喝的是啤酒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知道，但我没喝过嘛。”林安琪振振有词。

    在网吧住了一星期，每天出去被路边摆摊的美食小吃馋了一星期，林安琪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契约者。

    虽说每晚都可以免费蹭老板的矿泉水方便面，但小魔鬼已经待不下去了，她要离开。

    “当时的感觉其实没有那么糟，”林安琪坐在副驾驶，窗外的风吹散她蓬松的头发：“毕竟有饭吃，有地方回去，好像我在这个世界中终于有了个小家。”

    “我开始逐渐明白活着的意思了。”

    地狱空空荡荡，天空不会日夜交替，只是永远的血红；大地没有高楼林立，只有岩浆与裂缝。

    “人世间简直是最美好的地方，我没有去过天堂，我会被那耀眼的圣光烧成灰，但我敢打赌，天堂远远不如人世这么有意思。”

    然而她最终还是要离开那间曾被她认为是小家的黑网吧，老板对此十分不安，终于在她离开前夜，给她送了一瓶开过的矿泉水。

    小魔鬼说，那一刻，胖老板的灵魂散发出十分诱人的芬芳气息，但她却很失望。

    魔鬼很双标，他们喜欢罪恶，但不喜欢对自己的罪恶。

    林七没有接着往下问，他知道那个老板的心思，甚至知道他的下场，因为他消失的毫无踪迹，有人特意跑来问他是不是林七做的。

    去商场为林安琪置办好他们能想到的所有生活必需品，林七先将她和她的东西送回家。

    “我要回家一趟。”

    小魔鬼懵懵的：“这不是已经到家了么......”

    林七叹了口气，轻揉眉头：“我是说，去我父母那里，我每次出差回来要去报平安的。”

    “喔，好吧，路上小心。”小魔鬼站在楼下给林七鞠躬送行。

    “别被动漫影响啊。我们这里不兴这一套。”林七打开后备箱，小魔鬼只要了两套衣服，一套运动服一套睡衣，他不缺钱，但是林安琪想研究研究潮流趋势再买衣服。

    小魔鬼蹦蹦跳跳地上楼了，看上去很开心。林七掉头开往父母家。

    林父林母都是附近一所初中的老师，工作忙碌不常得出空闲来，林七早早出发也是为了买菜做饭。

    “啊，对了，林安琪吃什么......”林七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，想打个电话，又想起来没有给小魔鬼买手机。

    无奈，掉头回去又把林安琪接上。

    “他们问起，你就说是我的女朋友。”

    林安琪还没反应过来，她也没做好突然上门的准备：“哦，好的。”

    “哎？为啥啊？”

    林七慢条斯理：“不然说什么？说你是我在街上捡的？说你不是人是魔鬼？说你有特异功能？”

    “听话，就说你是我的同事，我跟我爸妈说我是做销售的，你就说你是......”林七想了想：“说你是海外销售吧。”

    “销售？”林安琪笑了：“我遇到过，他们笑起来很假......可是你很少笑哎，我是说，销售和你的气质不符合啊？”

    “毕竟要解释我为什么经常出差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到底是做什么的？”

    林七将车停到路边，旁边是一座公园，林父林母所在的小区大门在另一个方向，不是小区里面的车不让进，因此林七一般都停在这里，从公园穿过去，里面有小区的侧门。

    他没有急着下车，反而侧过身子来直勾勾地盯着林安琪，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。

    “干......干嘛？”林安琪缩了缩身子，有些不自在。

    林安琪穿着刚买的运动衣，里面是白色的T恤，脚下踏着一双国牌运动鞋，露出可爱的白色袜子。本来是青春靓丽的打扮，那披散下来微卷的头发却平白增添了一丝颓废的气质。

    “回一下头。”她乖乖侧过头。

    林七在副驾驶前的储物格拿出一个皮筋，帮小魔鬼扎了一个漂亮的马尾辫。

    “你还会扎头发啊。”林安琪晃了晃脑袋，有些不习惯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会有皮筋的？”

    “前女友给的。”

    “喔。”林安琪偷偷瞄了林七一眼，见他还没有下车的意思，只好顺着话题继续问：“为啥分手？”

    “工作原因。”林七面容语气都很平静。

    林安琪叹气，她看出来了，林七挤牙膏一样问一句说一句，看上去似乎不情愿回答问题，然而他停在这里不动，目的就是要等她全部问完。

    “人类真不坦率......”明明想说还要自己给自己一个理由，林安琪接着问：“那问题又回来了，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？”

    林七平静地看着安琪：“我很庆幸上天把你送到我面前来......啊抱歉，提上天并没有冒犯你的意思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来自地狱的魔鬼，你可以看透人心底的黑暗，在你面前我没有伪装的必要，我不需要假装自己是什么别人家的孩子，不需要维持一个光明骑士的人设，不需要保持伟大、光明、正直、善良——我的父母自始至终都认为他们的孩子是个多么善良的人。”

    林安琪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说那么多话，她舔了舔嘴唇，轻轻扬起头：“是的，我是魔鬼，你不需要隐藏自己。我能看到你灵魂中的罪恶，也能看到你的闪光，它们都在阳光下折射出绚丽的颜色，引领我来寻找你。”

    林七的身体缓缓放松，逐渐瘫坐在座椅上，长出一口气：“我不太喜欢我的工作，我的双手沾满血腥，这让我感觉自己十恶不赦。”

    “昨晚你出现在我面前，我曾经以为你是来引渡我去地狱的使者，说来可笑，”他侧过头，小魔鬼泛蓝的眸子深深印在他的眼睛里：“我现在认为你是我的救赎，可以毫无压力地承担我的所有邪恶。”

    “自己的邪恶要自己承担啊少年。”林安琪笑着挥挥手，表示自己才不帮忙背锅。

    “我是个杀人犯。”

    “人人都有罪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