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：良弓藏（四） (第1/1页)

    入夜，猎云府中人都换上了玄色锦衣，脚着赤绣靴，腰挂猎云令，面罩玄青纱。我亦着此装。

    蚀空帮我将长发束起，绑了茜素缎带，垂在脑后。

    “乐儿，此番出行，你便一心跟着师傅。”蚀空面带担忧，小心叮嘱，“若觉不妥，只管唤你三哥！他糙汉一个，最不怕被人麻烦！你定要护住自己，不得受伤！”

    “蚀空！”孟三在旁边等着，眼睛挤成了一条缝，“小姑娘家就该漂漂亮亮的！你给乐儿梳个男人发式干嘛！”

    “你懂个屁！”蚀空白他一眼，“乐儿长得美，夜行凶险，非得让旁人以为她是男子才行！”

    “就杀个狗官，还是个从四品的文官，有何凶险！”孟三走到我身前，左盯右盯，“再说，这发式一梳，把乐儿的脸全露出来，看着更是清秀，就像你们说那个，那个什么水里的花儿？”

    “是出水芙蓉！什么水里的花，乱七八糟！”蚀空给我带上面纱，“把脸一挡，谁还看得出？”

    我随孟三出了屋，见猎云府中人已在院中集合，有序排成三队。

    “今后不可拖延。”师傅微皱着眉。

    “是！”孟三将我牵于师傅侧，便速速站到了第三队最前面。

    “今夜目标为国子监祭酒，务必在丑时内完命。衔蝉出列！”

    “到！”第一队人抱拳响应。

    “自猎云府至祭酒府，沿途主道杂巷，一律肃清，不可有闲杂人等。”

    “是！”

    “地厌出列！”

    第二队人应声抱拳。

    “随衔蝉之后，秘密包围祭酒府，门立刃，檐架弩，封锁每一个出口，狗洞亦不可放过！”

    “是！”

    “寅兽何在！”

    “寅将军在此！”孟三跨步向侧，第三队捶胸抱拳。

    “随我一同入祭酒府！”师傅沉了脸色，“取祭酒首级，屠尽府中众人，鸡犬禽兽，亦不可留有活口！”

    “是！”

    我跟着师傅上了马车，车夫驭马狂奔，声响却极小。孟三率十人开路在前，其余“寅兽”紧随马车后，均策马奔腾，亦声响无几。

    “马是哑马，马夫手上了巧劲，鞭子抽着马，疼而不响，马蹄和车轮均包了棉麻，再刷了树脂，亦可降低声响。”师傅见我疑惑，一一向我解释，“乐儿，若在猎云府中，你尽可以放心休憩，畅所欲言。但一旦出了府门，必得万事小心警惕，不露声色，不可张扬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我心思不在此，“师傅为何要杀国子监祭酒？”

    “猎云府行帝王命，不可问原因。”

    “不问原因便杀人屠府，师傅可能心安？”我不解，语气急切，“若误杀好人怎么办？”

    “乐儿，同情他人之前，先衡量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能力和本钱。”师傅冷着脸，不看我，“若非如此，你便会因此丧命，你可愿意？”

    “君子宁死不屈节，是师傅教我的！”

    “教你道理，是让你明知，不是让你一味糊涂求死！”师傅愤愤，“人各有心，多的是人假仁义之名，行不耻之事。师傅要你明正理，从而免于丧心之患。但你若想留清白之躯，只能靠自己！你如今，可有此能耐？”

    我不回话，亦不认此理。

    “万事，等今夜之后再谈。”师傅闭上了眼，“你既入了猎云府，亦应看看这世间，是否如书中所写，朗朗乾坤。”

    一路无阻，马车在祭酒府前停下，一刻钟后，孟三靠窗回禀。

    “府主！祭酒府中人皆已拿下，押入内院。属下已一一清查，未漏一人。”

    “乐儿，下车吧。”师傅睁开眼，用玄青纱蒙好下半张脸，眸中精光闪烁。

    入了祭酒府，四下一片漆黑。孟三举了火把领路，我跟着师傅进了内院，见满地跪着人，均用粗绳绑了，用抹布塞了嘴。

    “祭酒何在？”师傅站在廊中，向院中众人望去。

    一蒙面猎云人应声从地上拽起一软瘫身子，拖行上前，扔在师傅面前。

    “府主，祭酒在此！”

    我闻声一震。是傅雨！

    “撤了他口布，我有话要问。”

    “是！”傅雨单手扯了祭酒口中抹布。

    “何人！胆敢谋害朝廷命官！”祭酒脸憋得通红，嘴角唾丝下垂，好不狼狈。

    “呸！往日草菅人命，此刻倒知晓自个儿是朝廷命官！”孟三啐了他一口。

    “废话少说！”师傅扭着手腕，“传本何在？”

    祭酒本还欲还口，闻言，面色惨白。

    “什，什么传本……本官不知……”

    “动手！”

    师傅一声令下，猎云人拔出腰间佩剑，手起剑落，院中血涌，倒下一片！

    我全身一震，耳朵嗡鸣，脑中一片空白。

    “乐儿！”孟三冲过来，遮住我的眼睛，将我护进怀里，“师傅慢些！乐儿哪见过这些！”

    “迟早要见。”师傅声音冷若冰霜，“你若再不说，下一轮，便不止是婢女小厮！”

    “我说！我说！”祭酒嘶叫苦求，“我什么都说！只求好汉放了我和妻儿！”

    “只能放一个，”师傅的声音如阴间厉鬼，“是妻，还是儿？”

    “一个也好！一个就好！”祭酒又泣又笑，“那便放了我！今夜之事我定守口如瓶！求好汉放了我！”

    “好！”师傅立应，“传本在哪儿？”

    “书房！书房里有一落地花瓶，瓶下地板内有暗阁，开了暗阁还有隔层，取下隔层，再下挖一尺，便可见传本！”

    “我来！”傅雨向书房奔去。

    “师傅！”约半柱香时间，傅雨声音回荡在廊中，“找到了！”

    “好汉，传本既已找到，那好汉便放了我……”

    廊中响起倒地声，院上剑光闪动。

    孟三放开我时，院中人皆已倒地。祭酒躺在廊上，胸口血流还未停。

    “我答应放过你，圣上可未答应。”师傅擦着剑，脸上、面纱、胸前都沾了血，夜色中宛如修罗。

    我吓傻了，竟瞪圆了眼，一动不动。

    “孟三，割了祭酒的头，用槐木盒装起来。”师傅向我走来，“乐儿，我们回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