乐意道_第二十三章:走狗烹(六)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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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二十三章:走狗烹(六) (第1/1页)

    胸中凌云之气被尽数抽去,我耳边嗡嗡作响,喘不过气来。

    “乐儿!别再难为府主!”蚀空挣扎着从地上抬起头,“便是杀了,也是狗皇帝的命令!他以全府性命要挟,师傅如何不从!”

    我脑中猛然闪过一幕。

    ——“君子宁死不屈节,是师傅教我的!”

    ——“教你道理,是让你明知……你若想留清白之躯,只能靠自己!”

    “师傅,”我苦笑,泣不成声,“乐儿终是……无能耐……”

    我捡起了地上的剑,步步向师傅走去。

    “乐儿!不可中计!不可弑师!”傅叔破了嗓子,“杀清臣,府主从未让你参与!你自如莲,不可堕于泥!”言罢,低头咬向领头暗缝!

    “傅叔!”

    一口鲜血自嘴边滑落,傅叔倒了下去,再无生气。

    “乐儿,我等不过贱命,早该死的人,不过是向老天爷借了些年,多大的事儿!今日便将命还了去!”孟三笑了,趁甲兵不备,灌了力将其推到,伸手拔出腰间利刃,一刻不缓,抹了脖子。

    “三哥!”

    炽热的鲜血喷出,殷红刺眼。

    一众猎云士纷纷学着模样,拔剑自戕,刹那倒下一片,血染雪地。

    “不!”我全身无力,跪倒在地,“不要!”

    “乐儿,别一人留下吃苦,”蚀空唤我,一如往日,语气柔柔,“天道不公,悲苦人间,不必留恋……我在路上等你。”

    “空哥儿!”

    空哥儿咬了领,倒在我面前,矜贵的身子卧在雪里,生气一点点消散,成了死物。

    “不……”我发了疯,发着抖的手撑住地面爬起来,转身撞撞跌跌向城楼跑去,“杀了他……杀了他!”

    “不可!”

    师傅的叫喊我亦如听不见,脑中只有一个念头,杀了励帝!

    城楼上一人飞身而下,片刻间便站在我眼前,手将我挟持住。

    “放开我!”我执剑挣扎。

    “公主,末将得罪!”

    黑衣少年挽手将剑夺下,扔在地上,伸手将我圈住,不让我再动弹。

    “仕沧!押她过去!”

    励帝发了话,那少年将我腾空抱起,走到师傅面前放下,从腰间拔出剑,面色不忍,纠结片刻,仍是将剑塞到我手上。

    “公主……皇命难违……”

    我知道,我杀不了励帝,手拿着剑,愣愣的站着,心中死意再生。

    “乐儿!看我!看着为师!”师傅急切唤我,“你是他的女儿,是他的心病,他不会杀你!杀了师傅,杀了师傅好好活下去!”

    “活着?活着还有什么意思?”我连哭的力气也再没有了,喃喃自语,像个鬼魂,“都死了,我还活着干嘛?”

    “乐儿!不可糊涂求死!”师傅几近恳求,“猎云众人皆是偷命之人,而你不是!你是天家的公主,是帝王的至亲,便是你踏破荆棘地,行遍腌臜事,你仍是这大励最尊贵的公主,绝不可妄自菲薄!”

    “师傅……”我扯着嘴角,哭不出也笑不出,“我要尊贵有何用?”

    “那便不谈尊贵,只谈求生!活下去,就有希望,就能搏得自由!”师傅泪止不住,“为师知你所盼,不过自由自在,有朋友,有爱人,能活出自己的日子。这又何尝不是猎云中人的心愿?我们做不到了,但你未尝不可!”

    “师傅……”

    “乖徒儿,杀了我,活下去。”

    我咬破了嘴唇,鲜血直流,却还是动不了手。

    “公主,今日并无两全法,你师傅……是活不了的。”身旁黑衣少年再不忍看,悄声发话,“若得不了这一剑,怕只能任由行刑官剥皮抽骨……公主速下决断,至亲方少受苦。”

    说着,那少年一狠心,抓起我执剑的手,将剑举了起来。

    师傅见此,咬了牙,用最后的力气挣脱挟持,冲了上来。

    利刃贯穿了他的胸膛,他痛得眉眼扭曲,甚至来不及说最后一句话,便倒了下去,抽搐不断,血流满地,黯了眸子。

    我双手沾满了血,再无活意,低头便要向暗缝咬去。

    “不可!”傅雨遁地而起,趁无人来得及反应,飞身将我虏住,伸手抢了那药丸,扔出数丈。

    “傅雨!”我死死抓住他,“为何不让我死!”

    “师傅说得对,你是他的女儿,虎毒不食子,他定不会杀你!”傅雨盯着我,眸子发着亮,“我的乐儿可不能做傻事!”

    “他们都死了!”我卧在傅雨温暖的怀里,早止住的泪又流了下来,“师兄,大家都死了,我为什么不能死?”

    “乐儿才多大,十三岁的生辰才过,还有那么长的日子,为何要死?”他伸手摸着我的额头,脸上挂着笑,似眼下的一切,不过是场噩梦,而梦总有醒的时候。

    “乐儿,”他抚着我的脸,神色严肃,“城墙上的狗皇帝还未死,朝中的jianian臣还未死尽,我的乐儿为何要死?”

    “可三哥、空哥儿……”

    “他们是无活路可走了,你不同。既有生路,何故非要送死?”

    “师兄会陪我吗?”我像看见了光,拉着他的衣领不肯放。

    手上突然一僵。

    傅雨暗缝中的药丸……没有了……

    “师兄!”

    傅雨皱紧了眉,嘴角涔出了血。

    “乐儿,太痛了,”他仍艰难的笑着,手却从我脸上滑落,“师兄实在受不住了,只能护你到这儿了……”

    傅雨也走了,太阳升了起来,星星似的眼睛,再也没有睁开。

    我哭得晕了过去,醒来时,躺在一间雅室里,鹦儿守在床边,红着眼睛。

    “公主!您终于醒了!”

    我正烧得厉害,浑身无力,亦不想说话。

    我还活着,还是活下来了,猎云用一府换了我一条命,我不知值不值得,却知道,我死不起。

    我得活着,只有活着,才能为猎云众人昭雪,只有活着,才能搏得猎云人想要的自由!

    只有好好活下去,待日后走上黄泉路时,我才敢直视那星星般的眼睛。

    “公主,发生了什么?圣上怎发这么大的火?公主要喝水吗?”鹦儿小心翼翼的想把我扶起来。

    我转头看向桌面,一碗nongnong的汤药冒着热气,染得整个屋子里,都苦涩无边。

    院中似有人,雅室门虽关着,仍听得见动静,似在用刑。

    “是林家军的少将,林将军的公子,方才便是他将公主抱了回来。眼下被圣上罚了一百军棍,说是……”鹦儿面染惧色,“说是……挡了公主杀人……”

    飞鸟绝,良弓藏,狡兔死,走狗烹,执鞭向众人,而后帝业成。

    我闭上了眼睛,再不作声。

    院中渐渐静了下来,应是刑行完了。

    “鹦儿,”我开了口,声音嘶哑如蚊鸣,“我欠了他,想办法找太医替他医治。”

    “公主还是担心自己吧,”鹦儿闻声,又抹了把眼泪,“林家军势头正旺,林小将军又是林老将军的独子,军中定早已备好了军医。军医连战场上捡回来的人都能治,公主就别担心了。”

    我又闭上了眼,只觉天旋地转。

    “师傅死了。”

    我说着,似喃喃自语。

    耳边传来鹦儿的啜泣声。

    这一生,若只梦一场,多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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