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七章：天色晚（四） (第1/1页)

    刚喝了两口茶，莫野便回来了，在房外敲门。

    “公子，属下寻得一人，此人称是公子旧识，有消息要面呈。”

    我起身下了锁，推开门，见莫野后面站着聂风，一脸铁青。

    “聂风？”我伸手拉他进来，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
    “有只狐狸不识好歹，”聂风咬牙切齿，“见公子房中上了热水，便溜了进来。”

    莫野见我散发长袍，又见薛意正端坐我屋中，涨红了脸，迈步而入，拔出了剑。

    “别冲动，”薛意喝着茶，满不在意，“都是一家人，不至于。”

    “谁和你一家人！”莫野恨得牙痒痒，“yin贼！你找死！”

    “你这孩子！”薛意皱眉，放下杯子，“怎么和姑爷说话的？”

    “姑你大爷！”莫野眼神一狠，提剑便要刺上去。

    “住手！”我唤住他，“别闹。”

    “公子！”莫野满眼不敢相信，“公子矜贵，何时受过这般屈辱！”

    “他若有心害我，便不会放聂风故意去寻你回来。”我走过去，压下他的剑，瞟了眼屋外，“初来乍当，不能打草惊蛇。”

    莫野脸红脖子粗，深吸几口气，艰难的收起了剑。

    “咱一家人难得相聚，便闹此不快，”薛意收了扇，挂笑起身，“都是姑爷我的错！”

    “你！”莫野又要发作。

    “泊漴！”聂风沉了声，“别再混账。”

    薛意在我和莫野之间看来看去，终没再闹。

    “公子快些穿戴好，”他往屋外走去，“意虽只早来几日，亦更熟悉这澜城。待公子穿戴好了，意带公子四下逛逛。”

    聂风跟在其身后出了门。

    “公子赶紧换身衣服。”莫野一眼也不敢多看，急急出了门，把门关好便站在门外把守。

    我仍是换了套深色素纹男装，与衣着华丽的薛意走在前面，聂风和莫野隔两步距离跟着，均一身精壮。一行人看着，倒像是薛意带了一个小厮，两个镖爷，很是气派。

    我瞧着薛意光是腰间挂便挂了三种坠子，实在没忍住，翻了个白眼。

    “薛公子，澜城百姓质朴，识不得这些花样，你若真想招摇过市，不如直接用根黄金链子。”

    “乐公子看着精明，却不通世俗，”薛意勾着嘴唇，盯着我，“澜城与褚滳接壤，有的是不怕死的豪商偷偷往来，暗中交易，故这有钱人，对澜城百姓而言，不足为奇。相比黄金链子，这各色玉坠和璎珞结子，反倒是让人一眼便知价格不菲，却偏未曾见过，更得一传十，十传百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说来，薛公子遍寻澜城，是真的一无所获了，不然也不至于拿自己作饵。”我笑了，面带揶揄，“如今这京中，薛公子的雅图册，不知已传入多少世家女子屋中。”

    “不急，”薛意略伸手，指着前面一家酒楼，“雅图的事，我们吃着说。”

    澜城不比京城，酒楼小巧许多，故未单设雅间，但此时已过晌午，店中并无其他客人。我与薛意在廊桌里落了座，莫野与聂风便就我们最近的一桌坐下。两桌上了一样的菜，唯我多点了个拔丝地瓜。

    廊桌设在二楼回廊上，向一侧栏杆外望去，街市景象收于眼底。

    连日奔波，此时我已饥肠辘辘，拿起筷子便先夹了块拔丝地瓜，吃得欢愉。

    薛意并未急着动筷，而是慢慢给我倒了杯茶，眼里止不住的笑意。

    “乐公子倒是……洒脱得很。”

    他伸手递过来一张手帕，示意我擦擦嘴。

    “是不比薛公子精致。”我亦不矫情，接过帕子便擦，“本宫……本公子空有虚名，实质与市井人家无异。”

    “市井人家可养不出这玉葱般的手指，聘婷绰约的风姿。”他夹起一小块樱桃rou，缓缓放入嘴中，细嚼慢咽。

    “市井人家亦不必处心积虑，日夜盘算，杀人放火。”我见他吃得香，也夹了一块，“若非无选择，谁愿作走狗？难得出了金丝笼，还扮什么金丝雀。”

    薛意脸上的笑淡了几分，将那樱桃rou推到我面前。

    “乐公子喜欢，便多吃些。”

    “本公子不需要同情。”我心中一闷，皱了眉。

    “非也……”他端起茶杯，喝了一大口茶，“此物甜腻，亦发胖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若可以，我真想将他从廊上踹下去。

    京城物贵，相比之下，澜城不仅便宜，分量也多出不少。饭菜才用了一半，我便再吃不下了。

    薛意叫酒楼小厮撤了餐盘，上了壶素茶。

    “乐公子既吃好了，我们便谈谈正事。”他手指点着桌，神色淡然，却再无嬉皮，“经前些事，我自认与公子也算有了些默契，套话便不再说了，也望乐公子坦诚，于你我都有好处。”

    “薛兄是想问我为何来此地吧，”虽快要入秋，天仍微燥，我学着薛意打起了扇，“咱李家的三小姐，母家有一舅舅，人称秦爷子，薛兄可知？”

    薛意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此次便是秦爷子拿着雅图找到了三小姐，说咱李老爷有心要将三小姐嫁去仇家，以结亲之法换两家齐全。三小姐自是不愿，秦爷子便支了招，让她找大少爷我，从中阻挠。”

    “乐兄与那三小姐一向不和，如今却愿意仗义相助？”薛意挑了眉，“大少爷好仁爱一颗心。”

    “三丫头的死活，本少爷不甚在意。只不过秦爷子说起澜城，让本少爷想起一桩旧事。”我沉了眸子，“少爷我早年欠了人情，若能还回来，走这一遭也不冤枉。”

    薛意沉思片刻。

    “此恩情，可与秦家有关？”

    我轻笑，摇了头。

    “秦家如何，与我何关？”

    “乐兄并非薄情人，当真不在意秦家？”薛意不可置信，“乐兄母亲李秦氏虽已归天，秦家却仍是乐兄母家。”

    “我那母亲心狠，虽生下了我，却不曾有一日养过我，我自小便是嬷嬷们轮番带大的，能活得下来，也是靠了不少老天爷的怜悯。”我苦笑，喝了口茶，“既未曾有一日真正拥有过母亲，又何谈母家？”

    “但终究是血脉相连，秦家强，乐兄在李家，也更有些脸面。”

    “秦家自李秦氏走后，便刻意与我拉开距离。我略得势时，秦家也曾转头攀过关系，但见我惹怒了老爷子，便躲得更远。”我转头看向街市，见人来人往，“说到底，我有无脸面，过好过坏，左右不过是老爷子的意愿，与秦家何干？”

    “真无留恋？”

    “从无留恋。”

    “那好，”薛意笑了，“既如此，我便与乐兄打开天窗，透彻聊一回。”